3000平方米的空中森林懸浮于樓宇之間，讓自然觸手可及；600米的屋頂漫步道蜿蜒舒展，抬手便可擁抱廣袤天空；劇院、圖書館、體育館、食堂如店鋪般散落在道路兩旁……很難想象，這竟是一座公辦高中校園。

這所位于浙江省寧波市的惠貞高級中學，以其獨特的設計語言引人發(fā)問，學生真正需要什么樣的學校？教育環(huán)境又如何塑造年輕生命的成長軌跡？

拆分“校”與“園” 交還“課間十分鐘”

2023年底，在第16屆WAF世界建筑節(jié)上，浙江工業(yè)大學工程設計集團總建筑師、靠近設計事務所主持建筑師馬迪，攜作品“寧波惠貞高級中學”，斬獲本屆WAF世界建筑節(jié)唯一最高建筑榮譽：年度最佳建筑獎。

“我們喜歡這座建筑，因為它既出乎意料又令人愉悅。”WAF世界建筑節(jié)總監(jiān)保羅·芬奇在宣讀作品評價時表示，“該設計是非常勇敢、精妙且具有啟發(fā)性的，項目中的一些元素可推廣于其他任何地方的學校，這可能是一個新的開始。”

惠貞中學的設計靈感，是馬迪和當時讀小學的女兒探討后琢磨出來的。他發(fā)現，現在很多校園雖漂亮，但常陷入“效率至上”的桎梏。短短的課間10分鐘，孩子們根本來不及跑到操場上活動，只能在走廊、教室或教學樓之間的“天井”里逗留，他們始終被教學氛圍“包裹”著，無法真正獲得放松。

如何能讓孩子們下課后可以短暫“逃離”學習氛圍，有效釋放壓力？這座“空中森林”如同綠色紐帶，串聯起4棟教學樓的30個班級。只需要十幾秒，學生就能從教室推門而出，踏入這片充滿野趣的自在空間，釋放壓力，自由思考。

在馬迪看來，“所謂校園，其實就是‘校舍’加‘公園’，其中的‘園’才是真正培養(yǎng)一個人獨立思考和激發(fā)想象力的地方，但一直以來為了解決學位不足問題，‘園’逐漸淪為了‘校’的縫隙。”

因此，馬迪想把丟失的“園”再找回來。在總效率不變的情況下，他把“校”和“園”拆開，將效率重新分配，“‘校’的部分被設計成最高效緊湊的狀態(tài)，每一寸空間都精打細算，把節(jié)省出來的空間，全都放到‘園’里，從而讓‘園’可以重新呈現出一種低效甚至是無效的特征，在教學樓面向操場的方向，‘騰出’了一片‘空中森林’。”

巨大的空中森林、樓頂的立體漫步道，在傳統(tǒng)的校園設計中，這些會被認為是“無用空間”，但馬迪覺得，“低效”甚至“無效”的空間恰恰有助于孩子釋放壓力，激發(fā)創(chuàng)造力。他希望設計一座可以“認真浪費時間”的校園，他認為有時“浪費時間”反而是最有效的放松方式，而此時想象力更為活躍。

“設計學校建筑時，不要讓教室困住學生。”中國工程院院士何鏡堂認為，良好的學校設計，要多一些公共活動場所，這些場所具有多功能融合的特點，經濟上也能節(jié)約成本。

觸摸萬物肌理 與自然共生共學

2023年，《全國自然教育中長期發(fā)展規(guī)劃（2023—2035年）》出臺，在自然大課堂中參與體驗、深化認識、提升素質成為更為重要的教育方向。

在惠貞中學，這份“與自然相擁”的期待，化作了日常。熱帶雨林、海洋世界、空中農場……穿梭于校園里，與自然的親密接觸從不是難事，學生們得以與草木、生靈共生共學，觸摸萬物生長的肌理。

在“空中森林”的各個角落，分布著形狀不同的樹屋，部分被改造成了植物水培室，用于學校獲獎的“新苗培養(yǎng)計劃”；學校的心理老師籌備起戶外團體輔導課，教孩子們坐在花草中間練習正念，讓自然成為最好的療愈師；上到白居易的《琵琶行》這一課時，語文老師建議大家去天臺上感受“楓葉荻花秋瑟瑟”的意境……散落在公共空間里的特色課程，讓自然成為可探索觸摸的活教材。

在“惠貞森林”的所有小屋中，海洋館可謂是學生們的“心頭好”，一個特制的水缸里，數百條五彩斑斕的熱帶魚正在暢游。“我經常到這里來待一會兒，不僅能近距離觀察了解海洋生物的奧秘，還能看著這些魚兒發(fā)發(fā)呆，很解壓。”一名學生說。

自然與教學相融，古已有之。翻開史料，常見師生共游山林泉石，隨景講論、隨機啟發(fā)。王陽明的弟子曾言，先生“點化同志，多得之登游山水間”。清代岳麓書院山長羅典更是“晨起講經義，暇則率生徒看山花，聽田歌，徜徉亭臺池塢之間”。

或圍坐花叢，或侍立月下，或漫步溪澗墩徑……在中國傳統(tǒng)教育中，自然從來都是不可或缺的課堂。

“走出教室、融入自然，能夠有效激發(fā)學生的好奇心與探索欲。”馬迪表示，“在這里，課堂的邊界被重新定義，學習可以發(fā)生在每一個角落。”

以生為本 讓空間“適配”成長

“優(yōu)質的學校建筑空間設計，需要真正踐行‘以學生為中心’的理念。”東北師范大學附屬小學校長、東北師范大學博士生導師王廷波曾表示，要最大限度地創(chuàng)造學生友好的體驗空間、精神空間和文化空間，讓學校成為促進學生愛學習、會交往、多創(chuàng)造的夢想之家。

這份對“人”的珍視，在惠貞中學的校園里，化作了可感可觸的溫度。

作為一所寄宿制高中，這里承載著學生四分之三的青春時光。與傳統(tǒng)校園設計不同，馬迪有意創(chuàng)造了許多“隱蔽的角落”。“空中森林”的立體交織游廊、天臺迂回的漫步道，可適度阻擋視線，讓青春期的孩子們有了小小的藏身之處。“他們不必總是被看見，偶爾‘消失’一會兒，去發(fā)呆、去傾訴、去和自己對話，本就是成長的重要部分。”馬迪說。

“很多學生的生活都是家校之間兩點一線，而且是無縫銜接，校園是能給孩子最大限度提供棲息余地的地方。”惠貞中學教師張晴感嘆。因此，設計能夠貼合需求，給予尊重至關重要，不是把學生“裝進”規(guī)整的空間，而是讓空間“適配”成長的模樣。

何鏡堂認為，建筑是一個以人為本的專業(yè)，蓋好的房子是給人住的。建筑專業(yè)的目的，就是讓人們生活得更好，營造良好的城市環(huán)境，讓人們感到舒適和享受。

在惠貞中學的校園里，設計師還悄悄為孩子們留下了一個“時光的彩蛋”。不同于大部分建筑會因風霜雨雪的侵蝕，漸漸褪去“美貌”，在這里，森林里的草木將逐年舒展枝葉，藤蔓會沿著墻面、立柱、游廊慢慢攀爬，陪著一屆屆學生共同抽枝、拔節(jié)，生長得愈發(fā)繁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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